AI 摘要

两千五百年前,雅典人从神谕中领悟了"木墙"的真谛——不是木制城墙,而是能主宰海洋的战舰。如今,美国海军"宪法号"这艘传奇风帆战舰,以其"老铁壳"的威名和辉煌战绩,仍在延续着"木墙"的传奇。从萨拉米斯海战到现代海军,战舰始终是国家力量的象征。

两千五百年前,当希波战争中,波斯帝国皇帝薛西斯一世率领的百万大军势如破竹席卷希腊,温泉关失陷、阿提米西安海战失利,波斯人进入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平原,雅典城邦的命运悬于一线时。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给了绝望迷茫的雅典人一个神谕——“神圣的宙斯应赐予你们一道难攻不落的木墙,此时把你们的背朝向敌人,但终有一天你们要与之交战——神圣的萨拉米斯,在播种或收获的时节,你将夺走妇女的孩子们” 这则模棱两可的预言在雅典城内引发了激烈的争论。相当多的人坚信,神谕指的是雅典卫城古老的木制城防工事,主张坚守城池。然而,雅典海军司令地米斯托克利,凭借着他对战争态势的深刻理解,却力排众议,向惊恐的民众阐释道:那庇护雅典的“木墙”,并非陆地上的脆弱屏障,而是由坚固橡木精心构筑、能够主宰爱琴海波涛的强大三层桨战船舰队;而将“夺走妇女的孩子们”解释为波斯妇女的侵略者之子们将会永无归途。公元前480年9月,在狭窄的萨拉米斯海峡,正是这支由雅典主导的希腊联合舰队——这道活动的“木墙”——巧妙地利用地形优势,以相对弱势的兵力,将数量远超自身的波斯舰队引入绝境,并予以毁灭性打击。萨拉米斯海战的辉煌胜利,不仅挽救了雅典、整个希腊、整个西方文明免遭波斯铁蹄的蹂躏,更使得“木墙”一词得到了升华,成为了海军力量的象征、海上屏障的代名词,以及凭借智慧、勇气与牺牲精神守护家园、捍卫自由的永恒图腾。这一理念,在人类波澜壮阔的海洋史诗中回响不绝,激励着一代又一代航海家与水兵。

从古希腊的桨帆舰队,到拜占庭的喷火巨舰;从中世纪令人闻风丧胆的维京长船,到汉萨同盟的商船战舰;从探索新世界的西葡卡拉维尔帆船,到荷兰“海上马车夫”的贸易船队;再到英、法、西崛起时游曳在大洋之上的战列舰——以风帆为动力的风帆战舰,始终是国家力量投射、贸易利益维护、殖民扩张以及海权争夺的核心工具。它们是历史的塑造者,是近代文明传播的载体,其海战战术、航海条例以及船员组织与生活方式,都为后世现代海军的诸多传统、制度和精神内核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其严格的纪律制度,对精准协同操作、不屈不挠的战斗意志以及对海洋的敬畏与征服并存的精神的要求也在海军当中一脉相传。即便在钢铁巨舰主宰蔚蓝的今天,一些饱经沧桑却依旧昂首挺立的传奇“木墙”,仍然在全球少数国家的海军序列中服役。它们不仅仅是供人瞻仰的活态文物,更是连接历史与现实的桥梁,是激励一代代海军官兵继承先辈荣光、勇于面对未来挑战的精神图腾。在这些不朽的舰影中,美国海军“宪法号”(USS Constitution)风帆护卫舰,以其近乎神话般的战绩、坚不可摧的“老铁壳”威名以及两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占据着尤为耀眼和尊崇的一席。

美利坚合众国的诞生,伴随着前殖民地人民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然而,在独立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尽之时,美国人们发现前方等待自己的并非一劳永逸的和平。初生的美国,在国际舞台上仍显稚嫩,其海上贸易线如同暴露在外的动脉般脆弱——英国虽在战场上失利,但其强大的皇家海军依然控制着大西洋的主要航道;法西等欧洲的老牌帝国,依然在北美大陆及其周边海域拥有强大的海军力量和盘根错节的利益。独立战争期间临时组建的大陆海军在战后不久便因财政困窘而解散,使得美国在广阔的海洋上几乎不设防。特别是盘踞在北非地中海沿岸的巴巴里诸国(阿尔及尔、突尼斯、的黎波里等),在奥斯曼帝国的默许甚至支持下,长期以来一直以劫掠欧洲和美洲商船、勒索赎金为生。而美国的主要贸易港口遍布地中海沿岸,18世纪80年代中期,每年有100艘美国船和1 200名美国水手向地中海港口运送2万吨糖、面粉、米、咸鱼和木材,返航时满载葡萄酒、柠檬、橙子、无花果、鸦片和橄榄油。没有海军力量护航的富庶的美国商船队很快便成为了他们觊觎的目标。一艘艘商船被俘,船员沦为奴隶,国家尊严受到严重践踏,巨额的“保护费”和赎金更是让年轻合众国的财政不堪重负。

国内对于是否应建立一支常备海军的争论也异常激烈。以汉密尔顿为代表的联邦党人主张建立强大的中央政府和相应的军事力量,认为一支能够保护本国航运、慑止潜在敌人的海军至关重要。而以杰斐逊为代表的反联邦党人则担心常备军力可能威胁公民自由,并使国家卷入欧洲列强的纷争,主张通过支付“贡金”或依赖外交手段解决问题。然而,巴巴里海盗的持续侵扰和欧洲局势的动荡,日益凸显出拥有一支自主海军的必要性。1793年,尚与美国政府处于谈判中的阿尔及尔海盗在短时间内撕毁临时协议,连续俘获了11艘美国商船,数百名美国船员身陷囹圄,这一事件极大地刺激了美国公众和国会。

在内外压力下,建立海军的呼声日益高涨。1794年3月27日,美国国会终于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海军法案》(Naval Act of 1794)。该法案授权总统采购或建造六艘护卫舰,并为其配备船员和武器。这六艘舰船——“美国号”(USS United States)、“星座号”(USS Constellation)、“国会号”(USS Congress)、“切萨皮克号”(USS Chesapeake)、“总统号”(USS President)以及我们今天的主角“宪法号”(USS Constitution)——构成了美国海军最初的基石,承载着捍卫国家利益、保卫新生国家的使命。

建立海军的法案虽然获得通过,但其中也体现了当时的政治妥协。其 “日落条款”规定,如果美国与阿尔及尔达成和平协议,则这些舰船的建造将停止。这一条款安抚了部分反对建立常备海军的议员。然而,尽管美国后来确实与阿尔及尔签订了条约,但由于前三艘舰船的龙骨已经铺设,建造工作已经开始,有大量人力物力已被投入其中,且海军的价值日益显现,国会最终还是批准完成了其中三艘(“美国号”、“星座号”和“宪法号”)的建造,其余三艘的建造也得在稍后的1798年因与法国关系恶化(即“准战争”爆发)而恢复并加速进行。

这六艘护卫舰的设计思想,出自费城造船工程师约书亚·汉弗莱斯(Joshua Humphreys)。汉弗莱斯深知年轻的美国海军在数量上无法与欧洲老牌海军强国抗衡,因此他提出了一种“超级护卫舰”的理念旨在以质量优势弥补数量劣势:首先,它们要比当时欧洲标准的护卫舰(通常装备28至38门12磅或18磅炮)拥有更强大的火力和更坚固的船体,使其能够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压倒任何敌方同级别护卫舰;同时,它们也必须拥有足够的航速和机动性,以便能够摆脱敌方更为强大的战列舰的追击。这一田忌赛马式的设计思想直接决定了这批护卫舰的与众不同。

“宪法号”便是在这样的背景和设计理念下诞生的。其建造地点选在了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埃德蒙·哈特(Edmund Hartt)船厂。龙骨于1794年11月1日铺设,标志着这艘传奇战舰生命的开始。为了实现汉弗莱斯的设计要求,它的选材极为考究。船体框架选用了生长在美国南方、质地异常坚硬致密的南方活橡木(Southern live oak)。这种木材生长缓慢,密度极高,抗腐蚀和抗冲击能力远超普通橡木,被认为是当时世界上最优良的造船木材之一。仅为“宪法号”采购和运输这些来自佐治亚州圣西蒙斯岛等地的活橡木,就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船体的内外板材则选用了优质的白橡木。为了进一步增强船体结构强度,汉弗莱斯创新性地在船壳内部使用了斜向的加强筋(diagonal riders),这使得船体能够更好地承受重炮的后坐力和海浪的冲击,不易变形。船底则覆盖了由著名爱国者保罗·里维尔(Paul Revere)家族公司生产的铜皮,以防止海水侵蚀和海洋附生物的生长,保持船体光滑,提高航速。

USS Constitution

“宪法号”的尺寸在当时的护卫舰中堪称魁梧:其总长度约62.2米,型宽13.6米(44.5英尺),吃水深度(满载时)约7米(23英尺),排水量超过2200吨。高耸的三根桅杆可以悬挂总面积超过3969平方米(42700平方英尺)的帆,使其在良好风力条件下拥有不俗的航速。其武器装备也远超欧洲标准的护卫舰。装备有28门24磅和10门12磅火炮,这些滑膛炮,虽然射程较近(有效射程400米到1200米),但在近距离内能以其沉重的炮弹和霰弹对敌方船体和人员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满编时,“宪法号”的船员人数通常在450至500人之间,包括海军军官、水手、海军陆战队员以及少量的文职人员如外科医生、牧师等。

1797年10月21日,“宪法号”在数千名观众的欢呼声中缓缓滑入波士顿港的海水。然而,其下水并非一帆风顺,由于船台坡度计算略有偏差,首次尝试并未成功,经过调整后才顺利完成。这艘凝聚了当时美国顶尖造船技艺和殷切期望的战舰,终于开始了它传奇的航程。

“宪法号”的早期服役生涯,主要是在加勒比海地区应对与法国之间爆发的“准战争”。由于法国大革命后两国关系恶化,法国私掠船开始频繁袭击美国商船。“宪法号”的首任舰长是塞缪尔·尼科尔森(Samuel Nicholson)。在此期间,它主要执行巡逻、护航以及搜捕法国私掠船的任务。虽然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海战,但这些行动为年轻的美国海军及其旗舰积累了宝贵的航海和作战经验,并成功保护了众多美国商船。例如,它曾参与捕获法国私掠船“尼日尔号”的行动(尽管是由其僚舰完成的最后一击),并护送被俘船只返回。

“准战争”结束后,巴巴里海盗的威胁再度成为美国政府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宪法号”随即被派遣至地中海,参与第一次巴巴里战争。正是在这段时期,一位杰出的海军将领——爱德华·普雷布尔(Edward Preble)准将——登上了“宪法号”的指挥台,并将其作为其地中海分舰队的旗舰。普雷布尔以其严格的治军纪律、果敢的决策和对年轻军官的悉心培养而著称。在他麾下,涌现出一批日后在美国海军史上星光熠熠的青年才俊,如斯蒂芬·迪凯特、艾萨克·赫尔、威廉·班布里奇、詹姆斯·劳伦斯、托马斯·麦克多诺等,他们被称为“Preble's Boys”。“宪法号”在普雷布尔的指挥下,积极参与了对的黎波里的封锁和炮击行动,虽然它并未直接参与迪凯特奇袭并烧毁被俘美舰“费城号”(USS Philadelphia)的壮举,但作为旗舰,它为这些大胆行动提供了有力的战略支持和后盾。这场战争最终以美国迫使的黎波里签订了相对有利的和平条约而告终,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巴巴里海盗的嚣张气焰,也提升了美国海军的国际声望。

然而,真正让“宪法号”名扬四海、铸就其不朽传奇的,是1812年爆发的第二次美英战争。这场战争的起因错综复杂,既有英国皇家海军强行登检美国船只、抓捕所谓“英籍逃兵”(实际上大量误抓美国公民)的“强制征兵”(Impressment)问题,也有英国对美国海上贸易的限制,以及英国在边境地区支持印第安部落抵抗美国向西扩张等因素。面对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英国皇家海军,年轻的美国海军在数量和总体实力上都处于绝对劣势,仅有十几艘可用的作战舰艇,而英国皇家海军则拥有数百艘各级战舰。战争前景对美国而言,一度显得十分黯淡。

就是在这样严峻的背景下,“宪法号”迎来了它生命中最辉煌的篇章。1812年7月,战争爆发后不久,由艾萨克·赫尔(Isaac Hull)上校指挥的“宪法号”在从安纳波利斯前往纽约的途中,意外遭遇了一支由五艘英舰组成的强大分舰队。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追逐战。英军旗舰拥有64门火炮,其余舰船的火力也丝毫不弱。赫尔深知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唯一的生路就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逃脱。在接下来的近60个小时里,一场紧张海上追逐在大西洋上展开。“宪法号”的官兵们展现了高超的航海技艺和惊人的耐力。在微风甚至无风的情况下,他们将小艇放下,用缆绳系在船首,水手们奋力划桨,以“小艇拖拽”(kedging)的方式艰难前行;他们不断用水浸湿帆布,使其绷紧以捕捉最微弱的阵风;为了减轻船体负重以提高速度,赫尔下令抛弃了船上大量的淡水、食品储备,甚至一些备用的小艇和锚。英舰也紧追不舍,双方的距离时而拉近,时而略微分开。最终,凭借着卓越的操舰技术、船员的顽强意志以及一些运气的眷顾(一场及时雨带来的阵风帮助“宪法号”拉开了距离),“宪法号”成功摆脱了英军的围堵(无独有偶,在130年后的莱特湾海战中,著名的“塔菲三”编队也像她们的前辈一样与日军展开了实力悬殊的追逐战)。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虽然没有发生交火,但它充分展示了美国海军官兵的专业素养和“宪法号”优良的航海性能,极大地鼓舞了美方的士气。

仅仅一个月后,1812年8月19日,“宪法号” 新斯科舍省哈利法克斯东南约400英里(640公里)处的大西洋上与英国皇家海军护卫舰“格里埃尔号”(HMS Guerriere)狭路相逢。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格里埃尔号”是一艘装备38门炮的法制护卫舰,在1806年7月18日被英军俘获后编入皇家海军服役,其舰长詹姆斯·戴克斯(James Dacres)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战斗在下午打响,双方在近距离内展开了猛烈的炮击。在激烈的交火中,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英舰发射的一些18磅炮弹在击中“宪法号”厚实坚硬的船壳后,竟然被直接弹开,而未能穿透。据传,一名兴奋的美国水兵在目睹此景后高呼:“Huzza! Her sides are made of iron! See where the shot fell out!”从此,“老铁壳”(Old Ironsides)的响亮绰号便不胫而走,流传至今。实际上,这归功于“宪法号”优质的南方活橡木船壳及其科学的结构设计。在这场持续约半小时的激烈炮战中,“宪法号”凭借更重型的24磅炮和更精准的射击,逐渐占据上风。“格里埃尔号”的桅杆先后被击断,船体严重受损,伤亡惨重,最终被迫降下旗帜投降。由于“格里埃尔号”受损过于严重,已无修复价值,赫尔下令将其焚毁。“宪法号”则在战斗中受损相对较轻。这不是美国海军在战争中取得的第一次胜利(这一荣誉属于埃塞克斯号,她和她的船员在八月十三日俘获了英国海军“警报号”HMS Alerton)。这场胜利的让宪法号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欢呼的波士顿人在宪法号返港时夹道欢迎赫尔船长和其他船员。在战争初期陆上军事行动接连失利的情况下,“宪法号”的胜利如同一针强心剂,极大地振奋了民心士气,也让此前不可一世的英国皇家海军颜面尽失,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些来自新大陆的“扬基快船”。

The HMS Guerriere Battle

“宪法号”的传奇并未就此结束。1812年12月29日,在威廉·班布里奇(William Bainbridge)上校(他曾在第一次巴巴里战争中指挥“费城号”不幸搁浅被俘)的指挥下,“宪法号”在巴西外海与两艘英国舰只相遇,其中较大的38炮(实际装备了47门炮)英国护卫舰“爪哇号”(HMS Java)开始向宪法号机动。双方展开了一场更为持久和残酷的战斗。在首轮开火中英国人便击毁了宪法号的舵轮,但班布里奇命令船员手动操舵,避免宪法号因损伤而失去舵效——他本人则在战斗初期便负伤,英国人的炮弹打破了后舱门附近的栏杆,在他的大腿中嵌入了一块铜片,但他坚持指挥。宪法号在开始还击后凭借着自身的装甲优势,逐渐扭转了颓势。此时英军舰长亨利·兰伯特决定跳帮,登上美国战舰以扭转战局,并将爪哇号破碎的船头对准宪法号。但在两艘船相互靠近时,宪法号的炮弹命中了爪哇号的桅杆,使登船尝试毁于一旦,兰伯特的胸部也收到了致命伤。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爪哇号”的船首斜桅和主桅相继被毁,舵轮也被击坏,完全失去了机动能力,最终被迫投降。此役,“宪法号”再次展现了其强大的火力和坚固的船体。“爪哇号”同样因受损过重而被焚毁。尽管宪法号的舵轮和船体受损,但她还是于1813年2月15日成功返航波士顿。胜利的消息在六天前就已经传来,整座城市都欢欣鼓舞,迎接英雄。当消息传到英国时,1813年7月,英国海军部发布命令,禁止他们的船长一对一地与美国护卫舰交战,以确保不再有他们的护卫舰成为对美作战的牺牲品。

The HMS Java Battle

1815年2月20日,尽管此时美英双方已经签订了结束战争的《根特条约》,但消息尚未传到在大洋上漂泊的战舰之上。在查尔斯·斯图尔特(Charles Stewart)上校的指挥下,“宪法号”在夜色中同时遭遇了英国皇家海军的两艘舰船——22门炮的六等护卫舰“西亚尼号”(HMS Cyane)和20门炮Cyrus级六等舰“黎凡特号”(HMS Levant)。斯图尔特凭借其卓越的操舰技巧和战术素养,在复杂的夜间战斗中巧妙地运用“宪法号”的火力和机动性,分别击败并俘获了这两艘英舰。这场“一敌二”的胜利,进一步巩固了“宪法号”的赫赫威名,也为1812年战争的海上较量画上了一个辉煌的句号(尽管是在战争正式结束后发生的)。不久后,在护送两艘俘虏舰返航途中,斯图尔特还成功地从一支更强大的英国分舰队的追捕中巧妙脱身,再次展现了“宪法号”及其指挥官的过人之处。

Capture of HMS Cyane and HMS Levant

1812年战争结束后,“宪法号”的荣光并未褪色。它继续在美国海军中服役,承担了多样化的任务。它曾多次作为地中海分舰队、太平洋分舰队和非洲分舰队(执行反奴隶贸易巡逻任务)的旗舰,也曾作为训练舰培养新一代海军人才,还参与过一些外交和礼仪性活动。然而,木质帆船的寿命毕竟有限,常年的海上风吹日晒和战斗损耗,使得“宪法号”的船体状况逐渐老化。到了1830年,海军部的一份报告认为“宪法号”已经不适合继续服役,维修成本过高,建议将其拆解。

就在这艘功勋卓著的战舰即将面临被历史尘封的命运时,一位年轻的诗人——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 Sr.)——在报纸上读到了这一消息。他义愤填膺,挥笔写下了一首名为《老铁壳》(Old Ironsides)的著名诗篇。诗中充满了对这艘英雄舰船的赞美和对拆解计划的强烈不满,其中“Tear her tattered ensign down! Long has it waved on high…”(撕碎她那破碎的军旗!它已高高飘扬许久…)等诗句以反讽的口吻,激起了公众的强烈共鸣。这首诗迅速在全国传播开来,引发了民众保护“老铁壳”的巨大热情。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海军部最终放弃了拆解计划,国会也批准了修复“宪法号”的拨款。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通过公众的力量保存一艘战舰,也开创了通过文化力量保护历史遗产的先河。

此后,“宪法号”经历了多次大规模的维修和重建。其中重要的几次包括:1833年的修复;1870年代的又一次大修,使其能够作为训练舰继续服役;1905年至1907年的修复,使其免于彻底报废,并开始作为博物馆舰向公众开放;最为引人注目的是1927年至1931年的一次大规模修复,这次修复得到了全国各地民众和学生的踊跃捐款(特别是儿童们捐献的零用钱),修复完成后,“宪法号”进行了一次历时三年的全国巡回访问,遍及美国东西海岸的90多个港口,吸引了数百万人登舰参观,进一步巩固了其作为国家象征的地位。最近一次大规模的结构性修复是在1992年至1996年,这次修复的目标是使“宪法号”能够在1997年,即其下水200周年之际,依靠自身动力(尽管是辅助的有限帆装)进行一次纪念航行。1997年7月21日,在时隔116年之后,“宪法号”在波士顿港成功地依靠六面帆(占其总帆面积的不到一半)航行了一个小时,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再次点燃了美国民众对这艘传奇军舰的热爱与自豪。

如今,“宪法号”静静地停泊在波士顿的查尔斯顿海军船坞(Charlestown Navy Yard),这里是波士顿国家历史公园的一部分。它仍然是美国海军的现役军舰——是世界上仍在服役的最古老的浮动战舰(英国皇家海军的“胜利号”虽然更古老,但已在干船坞中永久固定)。“宪法号”拥有一支由约70名现役海军官兵组成的舰员队伍,他们负责舰船的日常维护、操作以及向公众进行历史讲解。每年,“宪法号”都会在独立日等特殊纪念日进行一次“掉头巡航”(turnaround cruise),在拖船的协助下驶入波士顿港,鸣放礼炮,接受民众的致敬,同时也确保其船体两侧均匀地暴露在自然环境中,有利于长期保存。

从雅典人用智慧与勇气打造的“木墙”舰队,到“老铁壳”在炮火中屹立不倒的传奇,历史的航道上,风帆战舰以其独特的魅力和不可替代的作用,书写了一部部波澜壮阔的海洋史诗。“宪法号”不仅仅是一艘古老的战舰,它是一座浮动的历史博物馆,是美国海军精神与传统的活态化身。它饱经沧桑的橡木船身,承载着一个国家从初生走向强大的记忆,也凝聚着无数水兵的忠诚、勇敢与奉献。每一次旭日东升,当阳光洒在它高耸的桅杆和古朴的甲板上,仿佛依然能听到风帆的呼啸和胜利的欢呼。这艘不朽的“木墙”,将继续作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静静地守护着那份源远流长的海洋情怀与国家荣耀,在历史的长河中,继续它的光荣“服役”。